第 111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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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11 章
車票時間在上午, 一大早段月珍就提前起床做了早飯，不過一直到他們出門為止，沈鐵軍都沒有下樓露面。
沈舟夫妻兩個送他們去車站, 臨上車前，於舒婉還一直朝著二樓張望。
“走吧，先上車。”沈占峰打開車門, 示意於舒婉上車。
旁邊，沈勝男跟沈文明姐弟兩個收拾著東西, 一前一後也跟了上去。
“我們不跟爺爺打聲招呼嗎？”於舒婉好奇的問。
沈文明則一副習慣的樣子, “小時候我第一次來也這麽問過，後來才知道爺爺一直是這個習慣，有人要離開從來不會出門送。”
“嗯。”沈勝男點頭，安撫道：“爺爺就是這樣的性子, 他不喜歡分別的場面。”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
段月珍在第三排後座, 也跟著安撫了幾句, “等舒婉多來幾次習慣了就好，你們這次住的時間也太短了，往後要是放假有時間了，隨時過來住, 到時候多玩兩天，你們年輕人喜歡看電影吧, 你大伯就是電影放映員, 到時候領著你們去電影院的操作室看看新奇的。”
後視鏡裏, 沈舟連連點頭，“京市家裏常年沒什麽人, 勝男早些年還經常回去住，現在長大了忙起來也沒時間了, 我們兩個陪著老爺子平時無聊的很，你們隨時過來就行。”
沈文明一邊聽著一邊抿著嘴笑出聲，“那回頭放假了讓紅星過來住一段時間，我小時候寒暑假都過來，紅星就沒怎麽來住過。”
沈勝男噗嗤跟著樂了，“咱們小時候一來就要接受爺爺的軍事化管理，你小時候最多跑跑早操，我那時候都跟著部隊裏的叔叔們接受軍訓呢，也不知道紅星過來，爺爺要怎麽收拾他。”
“他肯定不來。”沈舟插話道i：“還不是你們倆回家念叨的了，上次打電話我邀請他過來住，他直說自己害怕被軍訓。”
“這小子比我們幾個小時候都賊！”沈勝男說著搖了搖頭，“我小時候爸要是能像管紅星這樣管我，我也不至於剛高中畢業就躲到北京來。”
“小川他……”沈舟微微嘆了口氣，“他就是因為有了你們幾個先例，所以他現在對紅星的管理已經比之前松了很多了，你們也盡量諒解一下他吧，勝男你可能不知道，你們來北京第二天，你們媽媽就給我通了電話，說小川那邊擔心的大半宿都沒睡著。”
“啊？”沈勝男瞪著眼睛滿臉不可置信，“您跟我爸和好了啊？”
“聽你媽說的。”沈舟重覆了一遍，停頓半秒後，語氣有些低落，“他生你爺爺的氣我能理解，跟我鬧這麽多年何必呢？”
沈勝男哼了一聲，仍是一副對沈川不滿意的樣子：“他覺得您也應該跟他一樣唄，跟他一樣不搭理爺爺，跟爺爺生氣，哼，他總是覺得天底下只有自己是最正確的，別人都必須跟他想的一樣才行，不一樣就是犯錯誤。”
沈占峰清了清嗓子，“早些年是這樣想，這兩年情況好了很多了。”
“那他曾經這樣也是不對的，我剛畢業那會兒，他一心讓我去縣城當炮兵，我倒不是嫌棄炮兵辛苦，而是我對這個壓根沒興趣好不好。”沈勝男不勝其煩的抱怨道。
“這個我讚同我姐哈。”沈文明在旁邊附和，“要不是我自己堅持去喜歡的報社，他本來也是打算送我去部隊從志願兵做起，再進炮兵連的，他當年是炮兵出身，自己非要因為鬧別扭斷送前程回縣城，可我們又不是他，憑什麽把他的願望強加到我們身上。”
於舒婉並不知道沈家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故事，在旁邊聽得入迷，忍不住問道：“沈占峰你呢？”
沈占峰還沒開口，沈勝男已經冷笑了一聲，瞥了眼沈占峰，“你還巴巴替他說話呢，我記得你當年不也是差點被他托人送到炮兵連？要說起來，咱們家你應該是他覺得最孝順聽話的孩子了，可怎麽後來也是常年不回家？我記得你跟我說是壓根沒回家的想法吧。”
“……”
沈占峰卻沈默了片刻，隨後認真道：“我是自己選擇參軍的，後來雖然爸勸我希望我能去炮兵連，但他還是先問了我的意見，又征求了當時帶我的連長的意見後，就沒有堅持自己的想法了，爸這個人的確古板固執，不過我覺得他現在能夠慢慢改變，已經是在反思自己了。”
頓了頓，沈占峰補充道：“不過我也不算是替他勸導你們，他有問題是肯定的。”
只是盡管沈占峰這樣說，沈勝男姐妹兩個照樣不以為意，沈文明還好一些，沈勝男則已經開始發愁起來。
“這要是回了家，還不知道爸要怎麽教訓我呢。”
沈默了許久的沈舟卻在這時候開口，“我記得你說這次他還很生鄭雲飛的氣，你怎麽擔心這個呢。”
“大伯，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我爸屬於是不管誰的錯，反正最後總要教訓到自己孩子身上的人，小時候我被人欺負了，他雖然替我出氣，但回到家裏以後，居然還反過來訓我為什麽不能努努力讓別人沒辦法欺負我，這種話是一個當爸爸的說的嗎！”
沈舟：“那是早些年了，勝男，他確實在做改變了。”
沈勝男還欲辯駁什麽，卻因為車子已經到了車站咽了回去。
段月珍出來打圓場，將這個話題給錯了過去。
“行了行了，老沈你趕緊下車幫孩子們把東西搬下去，我們送你們到站臺前面。”
“等會兒路上要是渴了，包裏給你們買的有蘋果，已經洗好了可以直接吃。”
“到家以後打個電話報個平安，記得替我跟你們爸媽問好，下次要是有空一定要多住幾天，我們帶你們去別的地方轉轉……”
在段月珍的叮囑聲音裏，一行人這才進了月臺等車。
火車途中，沈文明歪腦袋直接睡著了，沈勝男則神色帶著幾分愁緒，似是在發愁等會兒回家怎麽跟父母交代這件事。
只有沈占峰神色淡淡一切如常。
“別操心這些，跟咱們沒多大關系。”沈占峰見於舒婉有些擔憂的看著沈勝男，拉了拉她的手指。
於舒婉側目過去，“爸應該不會教訓大姐吧？”
“從前肯定教訓，現在肯定不會。”沈占峰淡淡道：“大姐這些年在家的時間還沒有我多，其實……爸早就有跟爺爺和解的想法了，只是一直拉不下面子來。”
“我覺得爺爺也是。”
“沒辦法，兩個人脾氣太像了。”沈占峰說著，拍了拍於舒婉的手背，“你休息一會兒，還有幾個小時才能到了，等到了我喊你。”
於舒婉目光投向窗戶外面飛馳而過的景色，“睡不著，我看大姐這麽煩躁也跟著有些擔憂。”
“要是實在擔心，到時候爸教訓大姐了，你出面替大姐說說話不就行了，你的話，爸還是聽的。”
於舒婉撲哧笑了，“我說話能管用嗎？”
“《大河文摘》的報紙爸一直在看，他很肯定你的這種寓教於樂的教育方式來著。”
“什麽？”於舒婉驚奇的看過去，“爸居然還看《大河文摘》？文明不是說爸因為他去報社一直不高興，所以連這份報紙都從來不看嗎？”
沈占峰目光註視過去，安靜的看了她好一會兒。
於舒婉恍然大悟，“明白了，爸也是個嘴硬的。”
“嗯，跟爺爺差不多。”
一番話下來，於舒婉對這個平時鮮少聊天的公公有了更多的了解，心裏也安定了不少，沒多久便忍不住倦意睡了過去。
很快，隨著汽笛長鳴聲響起，火車進站，幾個人拎著東西下了車。
因為沒有提前跟家裏聯系回來的時間，並沒有人外面迎接，幹脆在車站裏找了輛架子車坐著回了家。
路過街道辦胡同口時，沈勝男忽然讓車停下來。
沈勝男：“ 咳咳咳！我……我去給爺爺那邊帶電話報平安，你們先回去吧。”
沈占峰深深註視了一眼明顯想要逃避的大姐，點了頭，“那我們先回了。”
“那打完電話我先去小院收拾床褥，你們……”
“姐。”沈文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，無奈的看著她，“躲是躲不過去的，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回家吧，大不了就是一頓罵唄，罵完了就沒事了，這麽多年我都習慣了。”
“不用你管。”沈勝男瞪了一眼沈文明，甩甩頭發轉身去了街道辦。
而另一邊，家裏的老兩口顯然還不知道孩子們這會兒回來，見他們進了門後，還是沈紅星最先反應過來，小跑著出來幫忙拎東西。
程圓圓撲到了於舒婉身邊要抱抱，程梓墨坐在沙發上眼神也亮亮的看著於舒婉，等於舒婉從包裏分別拿出給他們兩個人的東西後，他們這才樂滋滋的去旁邊拆禮物。
圓圓的是一個可以換衣服的布娃娃，雖然不是芭比，但同樣有好幾種樣式的衣服鞋子之類的小物件，縣城裏這是買不到的。
程梓墨看了眼程圓圓新奇的玩具，迫不及待的拆開了自己的這份禮物。
這份禮物被盒子包著平平整整還有棱有角，可能是……最新的武俠小說？
懷著期待，程梓墨打開了盒子，隨後迎面就是五個大字——‘英才練習冊’
程梓墨：“……”
他想著最差也可能是本畫冊呢，結果居然是一份練習題！
今天天氣很好，還驚喜於舒婉突然回家，可現在程梓墨的眼中只覺得外面的太陽都暗沈下來了……
眼瞧著程梓墨的臉色委屈起來，於舒婉沒忍住笑了出來，“誒喲，給你拿錯了。”
程梓墨一楞，眼神立刻又亮了起來。
“諾，這個給你。”
於舒婉說著讓沈文明把包裏的兩本厚書拿出來，“我知道你一直沒讀下去這兩本名著，你試試看這個連環畫，至少能把裏面的故事了解一下，這樣如果將來再想去看文字就更容易有興趣了。”
《三國》《水滸》於舒婉的書房裏放的一直都有，有幾次想讓程梓墨試著看一看，結果他都表示沒興趣。
當時國貿外面正好有書攤，於舒婉一眼就看到了這兩本書的連環畫。
程梓墨聞言果然驚喜的接了過來，翻了兩頁便被裏面漂亮精細的畫作吸引住。
其他人的禮物則是衣服跟護膚品，於舒婉分完東西後，劉敏又拉著他們聊了京市發生的事情。
沈川從始至終都在旁邊安靜的聽著，不主動詢問問題，但卻在他們提到鄭雲飛時，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。
等把事情過程說完以後，劉敏忍不住掉了眼淚下來。
劉敏：“以前鄭家這小子眼瞧著也不像是個壞人，可我就是覺得他虛偽的很，從來都只是嘴上說好聽話，我們見他把勝男哄得高高興興的，勝男也喜歡他，也就沒有反對這婚事，現在想想，當時如果我能勸一勸就好了。”
“媽，你現在說這個有啥用？再說了，當年就算你勸了，大姐也不可能聽啊，那時候她連家都不想回。”沈文明抱著胳膊站在旁邊安慰完，餘光下意識的看了眼沈川。
為什麽大姐不想回家，還不是沈川的鐵血教育手段！
劉敏聞言也反應過來，瞪了眼沈川，“都怪你！勝男一個姑娘家，你從小把她當男孩那樣教育，還遇到問題動不動就打罰，要不是他怨你，也不至於一早跑到北京去，遇到這個鄭雲飛！”
劉敏做好了要跟沈川吵架的準備，可結果沈川不但沒有反駁，反而還低下頭，半天後只是嘆了口氣。
屋裏安靜了好一會兒後，沈川這才擡起頭，看了眼外面，“勝男呢？”
於舒婉解釋道：“去給爺爺那邊打電話報平安了，這會兒……應該是回小院收拾床褥了，過會兒就回來。”
“嗯。”沈川點點頭，想要開口說什麽，卻硬是又咽了回去，頓了頓，才道：“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自己，勝男的事情……我有一半的責任，我會跟她道歉的，你們幾個不用擔心了。”
“？？”
“！！”
沈川……要道歉？
對家裏幾個孩子來說，這簡直是天方夜譚，就連劉敏都震驚的看了過去。
劉敏：“你這些天原來是在想這個？我說怎麽整夜整夜的不睡覺呢。”
沈川：“……我那是擔心這幾個孩子。”
說話間，門開了。
一時間屋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剛進門的沈勝男，可沈勝男這會兒腳步明顯有些淩亂，慌裏慌張的跑進屋裏來。
劉敏眼眶酸澀才要上前抱一抱自家這個常年在外的閨女，可沈勝男卻臉色不太對。
“出事兒了。”
“我剛給爺爺家打電話沒打通，等了一會兒後又打了一個才打通，大嬸娘說爺爺被送去醫院了！”
沈勝男聲音帶著顫抖跟恐懼，言罷，屋裏的人幾乎全部都站了起來。
-
“去看電影嗎？”
沈舟從火車站出來後，看了眼時間還早便想帶著段月珍去電影院。
“現在去嗎？”段月珍有些猶豫。
“對啊，也沒什麽別的事兒，也就兩個小時而已，很快回去。”
沈舟兩口子雖然都是半路夫妻，但因為心態年輕，思想都很前衛，平時的日常便是跟年輕人差不多，所以結婚這麽多年下來，感情依舊很好。
段月珍想了想，今天卻沒有答應，“爸雖然不說，但心裏肯定也惦記幾個孩子，咱們還是先回家跟爸說一聲吧，阿姨過年回家，家裏也沒人照顧著，我不放心。”
“還是你考慮的周到些。”
沈舟點點頭，調轉方向盤回了家。
“這車回頭聯系軍區那邊的人過來開走吧。”段月珍回頭看了眼停在自家門口的軍用吉普。
“這車……”沈舟皺了皺眉，“我要是說這話讓爸聽見，肯定要念叨我是想占組織上的便宜。”
“你想留下來？”
“嗯，早就想跟爸說留下來了，倒也不是為了咱們自己，依照咱爸的功勞，收一輛車養老用算不上什麽大事兒，平時家裏來人還能幫著接送，再者說，咱爸年紀大了，有個什麽事兒出個門也方便些。”
段月珍聽完也很是讚同，可惜老爺子那邊不點頭，誰也不敢做決定。
“爸——我們回來了，幾個孩子送走了，您別擔心。”
進門後段月珍喊了一聲，見客廳沒人，樓上也沒反應，想了想，轉頭上樓敲了門。
“爸，舒婉說等下次放假了還過來看您，文明還說等暑假了把紅星給哄過來玩一段，到時候您帶著他們去您以前的老部隊看看……”
說了半天，屋裏一點反應也沒有。
段月珍心裏一驚，顧不上什麽，一邊喊沈舟過來一邊連忙打開門。
屋裏，老爺子躺在窗戶旁邊的竹椅上，竹椅搖搖晃晃的，但上面坐著的人卻沒什麽反應。
沈舟趕上連的時候，段月珍已經驚得差點癱坐在地上，沈舟還算冷靜，上前試了試才知道老爺子這是發了燒睡過去了。
“我送爸去醫院，你給警務員打電話讓他先別休假了。”
“誒。”
段月珍提著一口氣幫沈舟一起把老爺子送上車以後，自己才匆忙回家開始聯系人。
沈鐵軍的身子骨向來很好，這次驟然出現問題，警務那邊知道後聯系了部隊，部隊直接派了軍醫跟著去了人民醫院守著。
等一切忙完，段月珍剛也準備去醫院，這才接到了沈勝男的電話。
她跟沈勝男說完了情況後，猶豫著，突然道：“勝男，老爺子雖然身體一向很好，但架不住年齡大了，這次要是有機會的話，我想著……能不能勸你爸過來看看？”
沈勝男心裏著急，聽了卻楞了楞，“這……我……”
“你跟舒婉商量商量，她興許有辦法。”
“對，我爸其實對舒婉的話還挺在意的，嬸娘我記下了，我先去通知他們，你那邊去醫院後，有消息了記得給我回個電話。”
“行。”
電話掛斷以後，段月珍嘆了口氣，上樓將沈鐵軍的日常用品收拾了一下這才匆匆去了醫院。
“醫生說只是發燒驚厥過去了，不出意外沒有大問題，二月份天氣冷有個什麽病毒流感，估計是前兩天出門傳染上了。”
到了醫院，段月珍了解完情況這才松了口氣，隨後腳下一軟，跌坐在了椅子上。
沈舟也擦了把汗，“醫生說好在爸身體整體素質水平高，不然這個年紀突然發燒到這種地步可能要撐不下去。”
“沒事兒就好，以後咱們要多註意點才行，下次放假阿姨跟警衛員還是輪班的好。”
段月珍說著，醫生也走出了病房。
“打過針老爺子已經退燒了，但是病毒流感畢竟比普通感冒要嚴重，可能要咳嗽上一段日子，家屬這段時間多註意，最好還是多住院幾天觀察觀察。”
“謝謝醫生。”
目送醫生離開後，段月珍繼續道：“我想借著這次機會，看能不能把沈川給喊回來。”
沈舟聞言眼睛一亮，“你跟勝男說了嗎？”
“嗯，讓她跟舒婉商量一下，舒婉這孩子心思細膩又聰明，興許有主意。”
-
沈川又是一夜未眠。
昨天知道老爺子出事的消息後，他心裏一直忐忑不安，早上起來的時候，眼下烏青一片。
“占峰，你去給你大伯打個電話問問情況。”
沈占峰剛跟於舒婉進門，還沒坐下，就聽見沈川的問話。
沈占峰跟於舒婉對視了一眼，隨後淡漠的道：“先吃飯吧，這會兒還早呢，估計大伯還沒醒。”
“怎麽能沒醒？”沈川皺起眉，“醫院早上要查房，他們肯定醒了。”
沈川言語中的焦急顯而易見。
昨天他就急的不行，偏偏礙於面子不能細問，又想想反正大哥沈舟在老爺子身邊陪著，這才讓自己盡量安穩下來。
可……
可他年紀畢竟這麽大了！
“我不知道醫院的電話，等明天去軍區問問再說。”沈占峰說完，淡定的坐下來吃飯。
沈川還欲催他，沈勝男也走了出來。
“勝男，你知道京市人民醫院的電話吧。”沈川問道。
沈勝男坐下打了個哈欠，剛要開口，於舒婉連忙悄悄拉了拉她的衣服。
沈勝男反應過來，心領神會的點了點。
“咳咳……那、那什麽，我、咳咳……我不知道呀爸，等會兒我找朋友問問電話。”沈勝男甚少撒謊，一時間還有些心虛。
沈川眉頭這會兒已經能直接夾死蒼蠅了，他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，終於將目光看向了於舒婉。
“舒婉，你們報社那邊信息多，京市人民醫院電話能打聽到嗎？”
於舒婉眼神露出一絲狡黠，“爸，您要是擔心爺爺，不如直接去京市看望一下爺爺吧。”
聞言，沈川登時楞住。
“……昨天說只是發燒吧，應該沒大問題。”沈川頓了頓，猶豫道。
於舒婉目光真摯，“可爺爺年紀畢竟大了，現在聯系不上人民醫院，坐火車過去最多也就三個小時，您還不如親自去看看呢。”
沈川跟沈鐵軍的矛盾由來已久，沈家人人都知道，可於舒婉才結婚不到一年，由她出面來說這話，大不了就托詞她還不了解這段往事。
這是昨晚上他們幾個小輩一起商量後想到的主意。
其實昨晚上，段月珍就來了電話，說了老爺子已經醒過來且退了燒，情況不算嚴重。
可如果這話告訴沈川，他一準不會有去京市的想法，所以幾個人這才聯合起來想了這個辦法。
“你這次去京市……聽爺爺提起過我嗎？”片刻後，沈川突然發問。
“提過。”於舒婉老老實實的開口，“爺爺說您脾氣倔。”
“他不也是……”
“但是我能感覺得到，爺爺是惦記您的。”於舒婉娓娓繼續道：“爺爺雖然嘴上念叨，但如果不是惦記您，也不會念叨您，還有大伯，大伯也說想您了，您要不就借此機會去北京看看吧。”
沈川沈默下來。
好一會兒過去，沈川忽然又看向了剛揉著眼睛走出來的沈紅星，“紅星，你還有十來天才開學吧，今兒你收拾一下，跟你二哥一塊兒去京市住一段時間，到了以後……記得給我打電話。”
沈紅星睜著眼屎還沒擦幹凈的雙眼，楞神了片刻，差點哭了出來。
“爸，我犯啥錯了您說啊，您罰我就行了，別把我送北京去接受軍訓呀，我將來可沒有什麽當兵的打算。”
說著，沈紅星盯上了同樣剛起床的程梓墨身上，“程梓墨以後想當兵，爸，您送他過去吧！”
“……啊？”程梓墨一楞，轉頭幽怨的看向於舒婉，“我不去。”
沈文明也在旁邊幽幽開口，“我後天就上班了，我也沒時間去。”
已經提前串通好的劉敏端著粥碗心虛的看向窗戶外，“咳咳，我好像也有點感冒，去不了。”
見眾人這種反應，沈川一時無言，心裏的焦灼此刻像是被烈火焚燒著似的更加難受，卻因為無法宣之於口無比憋屈。
一家之主的沈川什麽時候也沒有過這種有苦難言的感覺，等眾人都吃過早飯後，他仍舊還一筷子沒動的坐在原地。
“咱們這樣是不是會讓爸傷心啊？”
院子裏，於舒婉有些擔憂的問道。
沈占峰搖頭，淡然道：“不逼他這一次，還不知道下次的機會是什麽時候呢。”
“沒錯。”劉敏點頭，“舒婉的主意很好，咱們就這麽晾著他，我好幾次想勸他去京市都沒能成功，這回不能心軟。”
於舒婉望著客廳餐桌前這位鬢發斑白的父親，心裏卻想到的京市裏頭發已然全部花白的老爺子。
想了想，於舒婉沒忍心還是走了進去。
“爸，剛才我說話可能有些冒犯您了，您別介意。”
於舒婉剛說完，追著走進來的沈占峰便已經接著開口：“他有什麽好介意的，你說的是事實。”
於舒婉拉住了沈占峰的胳膊，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滑過，“你先出去嘛，我跟爸商量一下去京市的事兒。”
“……你要去？”沈占峰皺皺眉，大人的事情他本來就不想參與，自己馬上要去滇南了，就想著這幾天跟媳婦兒多待一待呢。
“不去。”
於舒婉又捏了捏他的手指，悄聲勸了兩句，終於是把沈占峰給勸了出去。
等沈占峰一走，沈川也回過神，掃了一眼站在院子裏的幾個人，苦笑著看著於舒婉，“你們是有事情瞞著我吧。”
於舒婉淺淺笑著，“就知道滿不了您多久，所以我才來勸您了，爸，您心裏肯定是在意爺爺的，您換位思考一下，同樣身為父親，爺爺肯定也在乎您不是嗎？而且……這次我去京市，爺爺給我看了奶奶的照片。”
聞言，沈川手顫了顫，“他……說什麽？”
“爺爺說奶奶自打跟著他，就一直明白如果身為軍人家屬，就要做出某一部分的犧牲，就要知道自己可能會面對什麽，爺爺相信，奶奶從來沒有怪過他。”於舒婉老實的交代道。
沈川怔了怔，回憶著開了口，“他是對的，當年……你奶奶確實沒有怪過他，怪他的是我，不過這些年下來，我也能慢慢理解你奶奶了。”
“所以，為了一件已經過去的事情，實在沒有必要再為了面子去傷害還在的人。”
“唉。”良久，沈川嘆了口氣，“也並非全是為了面子，而是這麽多年了，就算有心和好，突然要過去，可等到了以後卻還是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。”
“這很簡單啊。”
於舒婉狡黠一笑，“爸，我們瞞著您的事情您可以猜到，也可以猜不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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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票時間在上午, 一大早段月珍就提前起床做了早飯，不過一直到他們出門為止，沈鐵軍都沒有下樓露面。
沈舟夫妻兩個送他們去車站, 臨上車前，於舒婉還一直朝著二樓張望。
“走吧，先上車。”沈占峰打開車門, 示意於舒婉上車。
旁邊，沈勝男跟沈文明姐弟兩個收拾著東西, 一前一後也跟了上去。
“我們不跟爺爺打聲招呼嗎？”於舒婉好奇的問。
沈文明則一副習慣的樣子, “小時候我第一次來也這麽問過，後來才知道爺爺一直是這個習慣，有人要離開從來不會出門送。”
“嗯。”沈勝男點頭，安撫道：“爺爺就是這樣的性子, 他不喜歡分別的場面。”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
段月珍在第三排後座, 也跟著安撫了幾句, “等舒婉多來幾次習慣了就好，你們這次住的時間也太短了，往後要是放假有時間了，隨時過來住, 到時候多玩兩天，你們年輕人喜歡看電影吧, 你大伯就是電影放映員, 到時候領著你們去電影院的操作室看看新奇的。”
後視鏡裏, 沈舟連連點頭，“京市家裏常年沒什麽人, 勝男早些年還經常回去住，現在長大了忙起來也沒時間了, 我們兩個陪著老爺子平時無聊的很，你們隨時過來就行。”
沈文明一邊聽著一邊抿著嘴笑出聲，“那回頭放假了讓紅星過來住一段時間，我小時候寒暑假都過來，紅星就沒怎麽來住過。”
沈勝男噗嗤跟著樂了，“咱們小時候一來就要接受爺爺的軍事化管理，你小時候最多跑跑早操，我那時候都跟著部隊裏的叔叔們接受軍訓呢，也不知道紅星過來，爺爺要怎麽收拾他。”
“他肯定不來。”沈舟插話道i：“還不是你們倆回家念叨的了，上次打電話我邀請他過來住，他直說自己害怕被軍訓。”
“這小子比我們幾個小時候都賊！”沈勝男說著搖了搖頭，“我小時候爸要是能像管紅星這樣管我，我也不至於剛高中畢業就躲到北京來。”
“小川他……”沈舟微微嘆了口氣，“他就是因為有了你們幾個先例，所以他現在對紅星的管理已經比之前松了很多了，你們也盡量諒解一下他吧，勝男你可能不知道，你們來北京第二天，你們媽媽就給我通了電話，說小川那邊擔心的大半宿都沒睡著。”
“啊？”沈勝男瞪著眼睛滿臉不可置信，“您跟我爸和好了啊？”
“聽你媽說的。”沈舟重覆了一遍，停頓半秒後，語氣有些低落，“他生你爺爺的氣我能理解，跟我鬧這麽多年何必呢？”
沈勝男哼了一聲，仍是一副對沈川不滿意的樣子：“他覺得您也應該跟他一樣唄，跟他一樣不搭理爺爺，跟爺爺生氣，哼，他總是覺得天底下只有自己是最正確的，別人都必須跟他想的一樣才行，不一樣就是犯錯誤。”
沈占峰清了清嗓子，“早些年是這樣想，這兩年情況好了很多了。”
“那他曾經這樣也是不對的，我剛畢業那會兒，他一心讓我去縣城當炮兵，我倒不是嫌棄炮兵辛苦，而是我對這個壓根沒興趣好不好。”沈勝男不勝其煩的抱怨道。
“這個我讚同我姐哈。”沈文明在旁邊附和，“要不是我自己堅持去喜歡的報社，他本來也是打算送我去部隊從志願兵做起，再進炮兵連的，他當年是炮兵出身，自己非要因為鬧別扭斷送前程回縣城，可我們又不是他，憑什麽把他的願望強加到我們身上。”
於舒婉並不知道沈家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故事，在旁邊聽得入迷，忍不住問道：“沈占峰你呢？”
沈占峰還沒開口，沈勝男已經冷笑了一聲，瞥了眼沈占峰，“你還巴巴替他說話呢，我記得你當年不也是差點被他托人送到炮兵連？要說起來，咱們家你應該是他覺得最孝順聽話的孩子了，可怎麽後來也是常年不回家？我記得你跟我說是壓根沒回家的想法吧。”
“……”
沈占峰卻沈默了片刻，隨後認真道：“我是自己選擇參軍的，後來雖然爸勸我希望我能去炮兵連，但他還是先問了我的意見，又征求了當時帶我的連長的意見後，就沒有堅持自己的想法了，爸這個人的確古板固執，不過我覺得他現在能夠慢慢改變，已經是在反思自己了。”
頓了頓，沈占峰補充道：“不過我也不算是替他勸導你們，他有問題是肯定的。”
只是盡管沈占峰這樣說，沈勝男姐妹兩個照樣不以為意，沈文明還好一些，沈勝男則已經開始發愁起來。
“這要是回了家，還不知道爸要怎麽教訓我呢。”
沈默了許久的沈舟卻在這時候開口，“我記得你說這次他還很生鄭雲飛的氣，你怎麽擔心這個呢。”
“大伯，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我爸屬於是不管誰的錯，反正最後總要教訓到自己孩子身上的人，小時候我被人欺負了，他雖然替我出氣，但回到家裏以後，居然還反過來訓我為什麽不能努努力讓別人沒辦法欺負我，這種話是一個當爸爸的說的嗎！”
沈舟：“那是早些年了，勝男，他確實在做改變了。”
沈勝男還欲辯駁什麽，卻因為車子已經到了車站咽了回去。
段月珍出來打圓場，將這個話題給錯了過去。
“行了行了，老沈你趕緊下車幫孩子們把東西搬下去，我們送你們到站臺前面。”
“等會兒路上要是渴了，包裏給你們買的有蘋果，已經洗好了可以直接吃。”
“到家以後打個電話報個平安，記得替我跟你們爸媽問好，下次要是有空一定要多住幾天，我們帶你們去別的地方轉轉……”
在段月珍的叮囑聲音裏，一行人這才進了月臺等車。
火車途中，沈文明歪腦袋直接睡著了，沈勝男則神色帶著幾分愁緒，似是在發愁等會兒回家怎麽跟父母交代這件事。
只有沈占峰神色淡淡一切如常。
“別操心這些，跟咱們沒多大關系。”沈占峰見於舒婉有些擔憂的看著沈勝男，拉了拉她的手指。
於舒婉側目過去，“爸應該不會教訓大姐吧？”
“從前肯定教訓，現在肯定不會。”沈占峰淡淡道：“大姐這些年在家的時間還沒有我多，其實……爸早就有跟爺爺和解的想法了，只是一直拉不下面子來。”
“我覺得爺爺也是。”
“沒辦法，兩個人脾氣太像了。”沈占峰說著，拍了拍於舒婉的手背，“你休息一會兒，還有幾個小時才能到了，等到了我喊你。”
於舒婉目光投向窗戶外面飛馳而過的景色，“睡不著，我看大姐這麽煩躁也跟著有些擔憂。”
“要是實在擔心，到時候爸教訓大姐了，你出面替大姐說說話不就行了，你的話，爸還是聽的。”
於舒婉撲哧笑了，“我說話能管用嗎？”
“《大河文摘》的報紙爸一直在看，他很肯定你的這種寓教於樂的教育方式來著。”
“什麽？”於舒婉驚奇的看過去，“爸居然還看《大河文摘》？文明不是說爸因為他去報社一直不高興，所以連這份報紙都從來不看嗎？”
沈占峰目光註視過去，安靜的看了她好一會兒。
於舒婉恍然大悟，“明白了，爸也是個嘴硬的。”
“嗯，跟爺爺差不多。”
一番話下來，於舒婉對這個平時鮮少聊天的公公有了更多的了解，心裏也安定了不少，沒多久便忍不住倦意睡了過去。
很快，隨著汽笛長鳴聲響起，火車進站，幾個人拎著東西下了車。
因為沒有提前跟家裏聯系回來的時間，並沒有人外面迎接，幹脆在車站裏找了輛架子車坐著回了家。
路過街道辦胡同口時，沈勝男忽然讓車停下來。
沈勝男：“ 咳咳咳！我……我去給爺爺那邊帶電話報平安，你們先回去吧。”
沈占峰深深註視了一眼明顯想要逃避的大姐，點了頭，“那我們先回了。”
“那打完電話我先去小院收拾床褥，你們……”
“姐。”沈文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，無奈的看著她，“躲是躲不過去的，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回家吧，大不了就是一頓罵唄，罵完了就沒事了，這麽多年我都習慣了。”
“不用你管。”沈勝男瞪了一眼沈文明，甩甩頭發轉身去了街道辦。
而另一邊，家裏的老兩口顯然還不知道孩子們這會兒回來，見他們進了門後，還是沈紅星最先反應過來，小跑著出來幫忙拎東西。
程圓圓撲到了於舒婉身邊要抱抱，程梓墨坐在沙發上眼神也亮亮的看著於舒婉，等於舒婉從包裏分別拿出給他們兩個人的東西後，他們這才樂滋滋的去旁邊拆禮物。
圓圓的是一個可以換衣服的布娃娃，雖然不是芭比，但同樣有好幾種樣式的衣服鞋子之類的小物件，縣城裏這是買不到的。
程梓墨看了眼程圓圓新奇的玩具，迫不及待的拆開了自己的這份禮物。
這份禮物被盒子包著平平整整還有棱有角，可能是……最新的武俠小說？
懷著期待，程梓墨打開了盒子，隨後迎面就是五個大字——‘英才練習冊’
程梓墨：“……”
他想著最差也可能是本畫冊呢，結果居然是一份練習題！
今天天氣很好，還驚喜於舒婉突然回家，可現在程梓墨的眼中只覺得外面的太陽都暗沈下來了……
眼瞧著程梓墨的臉色委屈起來，於舒婉沒忍住笑了出來，“誒喲，給你拿錯了。”
程梓墨一楞，眼神立刻又亮了起來。
“諾，這個給你。”
於舒婉說著讓沈文明把包裏的兩本厚書拿出來，“我知道你一直沒讀下去這兩本名著，你試試看這個連環畫，至少能把裏面的故事了解一下，這樣如果將來再想去看文字就更容易有興趣了。”
《三國》《水滸》於舒婉的書房裏放的一直都有，有幾次想讓程梓墨試著看一看，結果他都表示沒興趣。
當時國貿外面正好有書攤，於舒婉一眼就看到了這兩本書的連環畫。
程梓墨聞言果然驚喜的接了過來，翻了兩頁便被裏面漂亮精細的畫作吸引住。
其他人的禮物則是衣服跟護膚品，於舒婉分完東西後，劉敏又拉著他們聊了京市發生的事情。
沈川從始至終都在旁邊安靜的聽著，不主動詢問問題，但卻在他們提到鄭雲飛時，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。
等把事情過程說完以後，劉敏忍不住掉了眼淚下來。
劉敏：“以前鄭家這小子眼瞧著也不像是個壞人，可我就是覺得他虛偽的很，從來都只是嘴上說好聽話，我們見他把勝男哄得高高興興的，勝男也喜歡他，也就沒有反對這婚事，現在想想，當時如果我能勸一勸就好了。”
“媽，你現在說這個有啥用？再說了，當年就算你勸了，大姐也不可能聽啊，那時候她連家都不想回。”沈文明抱著胳膊站在旁邊安慰完，餘光下意識的看了眼沈川。
為什麽大姐不想回家，還不是沈川的鐵血教育手段！
劉敏聞言也反應過來，瞪了眼沈川，“都怪你！勝男一個姑娘家，你從小把她當男孩那樣教育，還遇到問題動不動就打罰，要不是他怨你，也不至於一早跑到北京去，遇到這個鄭雲飛！”
劉敏做好了要跟沈川吵架的準備，可結果沈川不但沒有反駁，反而還低下頭，半天後只是嘆了口氣。
屋裏安靜了好一會兒後，沈川這才擡起頭，看了眼外面，“勝男呢？”
於舒婉解釋道：“去給爺爺那邊打電話報平安了，這會兒……應該是回小院收拾床褥了，過會兒就回來。”
“嗯。”沈川點點頭，想要開口說什麽，卻硬是又咽了回去，頓了頓，才道：“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自己，勝男的事情……我有一半的責任，我會跟她道歉的，你們幾個不用擔心了。”
“？？”
“！！”
沈川……要道歉？
對家裏幾個孩子來說，這簡直是天方夜譚，就連劉敏都震驚的看了過去。
劉敏：“你這些天原來是在想這個？我說怎麽整夜整夜的不睡覺呢。”
沈川：“……我那是擔心這幾個孩子。”
說話間，門開了。
一時間屋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剛進門的沈勝男，可沈勝男這會兒腳步明顯有些淩亂，慌裏慌張的跑進屋裏來。
劉敏眼眶酸澀才要上前抱一抱自家這個常年在外的閨女，可沈勝男卻臉色不太對。
“出事兒了。”
“我剛給爺爺家打電話沒打通，等了一會兒後又打了一個才打通，大嬸娘說爺爺被送去醫院了！”
沈勝男聲音帶著顫抖跟恐懼，言罷，屋裏的人幾乎全部都站了起來。
-
“去看電影嗎？”
沈舟從火車站出來後，看了眼時間還早便想帶著段月珍去電影院。
“現在去嗎？”段月珍有些猶豫。
“對啊，也沒什麽別的事兒，也就兩個小時而已，很快回去。”
沈舟兩口子雖然都是半路夫妻，但因為心態年輕，思想都很前衛，平時的日常便是跟年輕人差不多，所以結婚這麽多年下來，感情依舊很好。
段月珍想了想，今天卻沒有答應，“爸雖然不說，但心裏肯定也惦記幾個孩子，咱們還是先回家跟爸說一聲吧，阿姨過年回家，家裏也沒人照顧著，我不放心。”
“還是你考慮的周到些。”
沈舟點點頭，調轉方向盤回了家。
“這車回頭聯系軍區那邊的人過來開走吧。”段月珍回頭看了眼停在自家門口的軍用吉普。
“這車……”沈舟皺了皺眉，“我要是說這話讓爸聽見，肯定要念叨我是想占組織上的便宜。”
“你想留下來？”
“嗯，早就想跟爸說留下來了，倒也不是為了咱們自己，依照咱爸的功勞，收一輛車養老用算不上什麽大事兒，平時家裏來人還能幫著接送，再者說，咱爸年紀大了，有個什麽事兒出個門也方便些。”
段月珍聽完也很是讚同，可惜老爺子那邊不點頭，誰也不敢做決定。
“爸——我們回來了，幾個孩子送走了，您別擔心。”
進門後段月珍喊了一聲，見客廳沒人，樓上也沒反應，想了想，轉頭上樓敲了門。
“爸，舒婉說等下次放假了還過來看您，文明還說等暑假了把紅星給哄過來玩一段，到時候您帶著他們去您以前的老部隊看看……”
說了半天，屋裏一點反應也沒有。
段月珍心裏一驚，顧不上什麽，一邊喊沈舟過來一邊連忙打開門。
屋裏，老爺子躺在窗戶旁邊的竹椅上，竹椅搖搖晃晃的，但上面坐著的人卻沒什麽反應。
沈舟趕上連的時候，段月珍已經驚得差點癱坐在地上，沈舟還算冷靜，上前試了試才知道老爺子這是發了燒睡過去了。
“我送爸去醫院，你給警務員打電話讓他先別休假了。”
“誒。”
段月珍提著一口氣幫沈舟一起把老爺子送上車以後，自己才匆忙回家開始聯系人。
沈鐵軍的身子骨向來很好，這次驟然出現問題，警務那邊知道後聯系了部隊，部隊直接派了軍醫跟著去了人民醫院守著。
等一切忙完，段月珍剛也準備去醫院，這才接到了沈勝男的電話。
她跟沈勝男說完了情況後，猶豫著，突然道：“勝男，老爺子雖然身體一向很好，但架不住年齡大了，這次要是有機會的話，我想著……能不能勸你爸過來看看？”
沈勝男心裏著急，聽了卻楞了楞，“這……我……”
“你跟舒婉商量商量，她興許有辦法。”
“對，我爸其實對舒婉的話還挺在意的，嬸娘我記下了，我先去通知他們，你那邊去醫院後，有消息了記得給我回個電話。”
“行。”
電話掛斷以後，段月珍嘆了口氣，上樓將沈鐵軍的日常用品收拾了一下這才匆匆去了醫院。
“醫生說只是發燒驚厥過去了，不出意外沒有大問題，二月份天氣冷有個什麽病毒流感，估計是前兩天出門傳染上了。”
到了醫院，段月珍了解完情況這才松了口氣，隨後腳下一軟，跌坐在了椅子上。
沈舟也擦了把汗，“醫生說好在爸身體整體素質水平高，不然這個年紀突然發燒到這種地步可能要撐不下去。”
“沒事兒就好，以後咱們要多註意點才行，下次放假阿姨跟警衛員還是輪班的好。”
段月珍說著，醫生也走出了病房。
“打過針老爺子已經退燒了，但是病毒流感畢竟比普通感冒要嚴重，可能要咳嗽上一段日子，家屬這段時間多註意，最好還是多住院幾天觀察觀察。”
“謝謝醫生。”
目送醫生離開後，段月珍繼續道：“我想借著這次機會，看能不能把沈川給喊回來。”
沈舟聞言眼睛一亮，“你跟勝男說了嗎？”
“嗯，讓她跟舒婉商量一下，舒婉這孩子心思細膩又聰明，興許有主意。”
-
沈川又是一夜未眠。
昨天知道老爺子出事的消息後，他心裏一直忐忑不安，早上起來的時候，眼下烏青一片。
“占峰，你去給你大伯打個電話問問情況。”
沈占峰剛跟於舒婉進門，還沒坐下，就聽見沈川的問話。
沈占峰跟於舒婉對視了一眼，隨後淡漠的道：“先吃飯吧，這會兒還早呢，估計大伯還沒醒。”
“怎麽能沒醒？”沈川皺起眉，“醫院早上要查房，他們肯定醒了。”
沈川言語中的焦急顯而易見。
昨天他就急的不行，偏偏礙於面子不能細問，又想想反正大哥沈舟在老爺子身邊陪著，這才讓自己盡量安穩下來。
可……
可他年紀畢竟這麽大了！
“我不知道醫院的電話，等明天去軍區問問再說。”沈占峰說完，淡定的坐下來吃飯。
沈川還欲催他，沈勝男也走了出來。
“勝男，你知道京市人民醫院的電話吧。”沈川問道。
沈勝男坐下打了個哈欠，剛要開口，於舒婉連忙悄悄拉了拉她的衣服。
沈勝男反應過來，心領神會的點了點。
“咳咳……那、那什麽，我、咳咳……我不知道呀爸，等會兒我找朋友問問電話。”沈勝男甚少撒謊，一時間還有些心虛。
沈川眉頭這會兒已經能直接夾死蒼蠅了，他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，終於將目光看向了於舒婉。
“舒婉，你們報社那邊信息多，京市人民醫院電話能打聽到嗎？”
於舒婉眼神露出一絲狡黠，“爸，您要是擔心爺爺，不如直接去京市看望一下爺爺吧。”
聞言，沈川登時楞住。
“……昨天說只是發燒吧，應該沒大問題。”沈川頓了頓，猶豫道。
於舒婉目光真摯，“可爺爺年紀畢竟大了，現在聯系不上人民醫院，坐火車過去最多也就三個小時，您還不如親自去看看呢。”
沈川跟沈鐵軍的矛盾由來已久，沈家人人都知道，可於舒婉才結婚不到一年，由她出面來說這話，大不了就托詞她還不了解這段往事。
這是昨晚上他們幾個小輩一起商量後想到的主意。
其實昨晚上，段月珍就來了電話，說了老爺子已經醒過來且退了燒，情況不算嚴重。
可如果這話告訴沈川，他一準不會有去京市的想法，所以幾個人這才聯合起來想了這個辦法。
“你這次去京市……聽爺爺提起過我嗎？”片刻後，沈川突然發問。
“提過。”於舒婉老老實實的開口，“爺爺說您脾氣倔。”
“他不也是……”
“但是我能感覺得到，爺爺是惦記您的。”於舒婉娓娓繼續道：“爺爺雖然嘴上念叨，但如果不是惦記您，也不會念叨您，還有大伯，大伯也說想您了，您要不就借此機會去北京看看吧。”
沈川沈默下來。
好一會兒過去，沈川忽然又看向了剛揉著眼睛走出來的沈紅星，“紅星，你還有十來天才開學吧，今兒你收拾一下，跟你二哥一塊兒去京市住一段時間，到了以後……記得給我打電話。”
沈紅星睜著眼屎還沒擦幹凈的雙眼，楞神了片刻，差點哭了出來。
“爸，我犯啥錯了您說啊，您罰我就行了，別把我送北京去接受軍訓呀，我將來可沒有什麽當兵的打算。”
說著，沈紅星盯上了同樣剛起床的程梓墨身上，“程梓墨以後想當兵，爸，您送他過去吧！”
“……啊？”程梓墨一楞，轉頭幽怨的看向於舒婉，“我不去。”
沈文明也在旁邊幽幽開口，“我後天就上班了，我也沒時間去。”
已經提前串通好的劉敏端著粥碗心虛的看向窗戶外，“咳咳，我好像也有點感冒，去不了。”
見眾人這種反應，沈川一時無言，心裏的焦灼此刻像是被烈火焚燒著似的更加難受，卻因為無法宣之於口無比憋屈。
一家之主的沈川什麽時候也沒有過這種有苦難言的感覺，等眾人都吃過早飯後，他仍舊還一筷子沒動的坐在原地。
“咱們這樣是不是會讓爸傷心啊？”
院子裏，於舒婉有些擔憂的問道。
沈占峰搖頭，淡然道：“不逼他這一次，還不知道下次的機會是什麽時候呢。”
“沒錯。”劉敏點頭，“舒婉的主意很好，咱們就這麽晾著他，我好幾次想勸他去京市都沒能成功，這回不能心軟。”
於舒婉望著客廳餐桌前這位鬢發斑白的父親，心裏卻想到的京市裏頭發已然全部花白的老爺子。
想了想，於舒婉沒忍心還是走了進去。
“爸，剛才我說話可能有些冒犯您了，您別介意。”
於舒婉剛說完，追著走進來的沈占峰便已經接著開口：“他有什麽好介意的，你說的是事實。”
於舒婉拉住了沈占峰的胳膊，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滑過，“你先出去嘛，我跟爸商量一下去京市的事兒。”
“……你要去？”沈占峰皺皺眉，大人的事情他本來就不想參與，自己馬上要去滇南了，就想著這幾天跟媳婦兒多待一待呢。
“不去。”
於舒婉又捏了捏他的手指，悄聲勸了兩句，終於是把沈占峰給勸了出去。
等沈占峰一走，沈川也回過神，掃了一眼站在院子裏的幾個人，苦笑著看著於舒婉，“你們是有事情瞞著我吧。”
於舒婉淺淺笑著，“就知道滿不了您多久，所以我才來勸您了，爸，您心裏肯定是在意爺爺的，您換位思考一下，同樣身為父親，爺爺肯定也在乎您不是嗎？而且……這次我去京市，爺爺給我看了奶奶的照片。”
聞言，沈川手顫了顫，“他……說什麽？”
“爺爺說奶奶自打跟著他，就一直明白如果身為軍人家屬，就要做出某一部分的犧牲，就要知道自己可能會面對什麽，爺爺相信，奶奶從來沒有怪過他。”於舒婉老實的交代道。
沈川怔了怔，回憶著開了口，“他是對的，當年……你奶奶確實沒有怪過他，怪他的是我，不過這些年下來，我也能慢慢理解你奶奶了。”
“所以，為了一件已經過去的事情，實在沒有必要再為了面子去傷害還在的人。”
“唉。”良久，沈川嘆了口氣，“也並非全是為了面子，而是這麽多年了，就算有心和好，突然要過去，可等到了以後卻還是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。”
“這很簡單啊。”
於舒婉狡黠一笑，“爸，我們瞞著您的事情您可以猜到，也可以猜不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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